天才方亮，张家人便起了，细碎的脚步声伴着不时响起的说话声及鸡鸭等家禽的声音一同传遍院子。
李大盛窝在柴房睡，自是不如家里的床舒坦，又想着闺女要借宿在这，也不晓得会不会受委屈，辗转反侧倒是难眠，一早就清醒了。只是主人家都没起，他也不好自个儿起来折腾。
此番听得动静，一溜烟便起了，走出柴房，张老汉和大儿子二儿子正在洗漱，他走过去，笑着打招呼，“爹，大哥二哥，你们都起了呀。”
张老汉应了声，“昨夜委屈你了，呆会可得吃了早饭再走。”
张老汉大儿子张之虎对他友好地笑笑，也附和了句，“是啊，用了早饭再走，娘和我婆娘已经在弄饭了，很快就好。”
二儿子张之保只是冲他笑着点点头，没有说话。
张老汉一共育了四个子女，两子两女，皆已婚嫁。虽然两儿子都各自生了娃，但张老汉坚持不分家，所以现在一大家子十二口人还是在一起生活。张老汉以前只起了间五人间的茅草房，地早不够住，但两个儿子还算争气，所以早些年张老汉咬咬牙，一家又在茅草屋旁起了间十人间的大瓦房，就是他们现在住的地方。
岳丈都开口了，李大盛自是不好拒绝，点了点头，应承下来，“那行。”
几个大男人乘着漱口这会，又寒暄了几句。
除了过年过节，哪有这种机会，一时竟聊出兴致来，从家里的近况聊到种地，不时大笑起来，音量也高了不少，关氏从厨房探出头来，“行了啊，你们几个老爷们控制点音量，娃们都没起呢。”
家里掌财政的大人都这般说了，几个老爷们只得收了声，张老汉说，“呆会吃饭再继续，我把藏的白酿拿出来，我们痛快地喝一场。”
几人笑着点头，突然听得后边传来一句怯生生的“爹、外公、大舅二舅，早啊。”
几人回头，便见站在屋门口的小娃，脸上带着兴许紧张与胆怯。
瞧见白嫩嫩的外孙女，张老汉一下子便笑开了，“娃儿早啊。”
张之虎张之保也笑着点头。李大盛走上前去，“醒了呀，快去洗漱。呆会吃饭嘴可要甜点。”
最后一句是压低了声悄悄说的，小娃明白地点点头，手指头不自觉地蜷起。
其实她早在他们说话那会就醒了，只是想着这不是自己的家，日后却要借宿在此，心里便生出股怯意与拘束来，踌躇了好一会才决心走出来。
她深吸口气，自去洗漱了。
平日惯由两个媳妇轮流做的饭，今儿个想着自家女婿和外孙女也在，关氏便也下了厨房。今个儿轮到了大媳妇马氏做饭，她和关氏两人都是厨房好手，不大一会便将一大家子的饭弄好了。
关氏招呼男人们来摆桌，又让马氏去把家里的娃叫醒，院里一时热闹得很。喂完鸡回来的何氏，见着比往常还要热闹些的家，眼珠转了转。
她扬着笑，走进院里，一大家子都起了，连早饭都摆好了。老两口和家里的男人都坐在饭桌上了，还夹了个妹夫和外侄女，一伙人正说着话。
她转眼望去另一边，大房的孩子都起床洗漱了，她家却只有大女儿起了。
她拧了拧眉，心里有些气恼，面上却依旧扬着笑，只是那笑里透出股嘲讽味，她冲着坐在饭桌上的一大桌人哟了声，“怎么今个儿这么早就开饭了呀。”
小娃转头看她，友好地冲她笑了笑，“二舅母，你回来了呀，快来吃饭啊。”
何氏长着张方脸，模样一般，也黑，个子虽不高却是个壮实人，瞧着是个干活利索人。单是这样看嘛，瞧不出性情，只是听那天爹娘的交流，怕不是个好相与的。小娃暗想。
原主对外家人的印象不大深刻，小娃对他们自是无从深入了解。只得相处了方知道如何应对。
张家起了瓦房后，以前的茅房便拿来圈养鸡鸭，每日都需要跑几趟去那边喂鸡，为了方便，喂鸡的麦麸便放在那边了。这做饭和喂鸡的工作都是交由两儿媳来做的，每半月轮一次，现在轮到马氏做饭，何氏喂鸡。
张家养的鸡鸭不少，共有几十来只，每日喂食也是个辛苦活，何氏忙活完，早就饿了。
可她忙得要死要活的，这家里人却没想着要把她的娃喊起来吃饭，对别人家那下作不要脸的闺女却像祖宗一样伺候着。何氏心里恼火，听得小娃的招呼也觉得不喜。
她扯着嘴笑了笑，“你吃吧，我要去把娃叫起来，我听别人说啊，娃长身体那会，得起早些吃多点，不然个不高。”
说完，扭着身子往她几个娃的屋子走去。气氛一时有些僵。
张之保被她这小家子气的反应弄得觉着有些丢面子，恼骂了句，“别理那婆娘，我们先吃。”
关氏听着她阴阳怪气的话，眉头也不自觉地拧起来，但想着女婿和外孙女都在，也不好发作，只是在心里骂了句浪蹄子。
原先还想等他们一起才开饭的，关氏这会恼了，干脆也不等她了，承了小儿子的话，道，“先吃先吃，我们先吃，大盛小娃你们可得吃多点啊，我今儿个下足量了的，管饱！”
“那我今个儿可要大饱口福了。”李大盛笑呵呵地应了声。张老汉拿出自己藏的白酿，对着女婿劝起酒来，饭桌的气氛一下子又热闹了起来。
小娃被何氏这么一应，倒是确定了先前的想法，可也没别的法子，日后多避着些呗。她点点头，默默吃起来。
平日里，张家是做了早饭谁起了谁便先吃，留些给后边的人便成，今儿儿因这李大盛和小娃才特殊些。
大房和二房都生了三个娃，马氏叫自家娃时，小儿子磨了好一会都不肯起，马氏耐着心哄了好一会，时间便拖了一下。何氏回来时，她才叫了二房一个娃，此时正在喊另一个娃。
何氏不知道，以为她家的娃没人理。谁知一进屋便见正在喊她儿子的大嫂。这下心里倒是明清了，那气缓了许多。
只是一想到那李小娃，她心里还是觉着堵得慌，所以她上桌吃饭时，脸色并不是很好看。可谁也不欠着她，她冲别人甩脸色，别人便直接忽略了她。
吃过饭，李大盛便要回家了。想着他还要赶路，关氏没敢让他喝太多，但几杯白酒下肚，还是让他红了脸，老两口送他出门，关氏不放心地一嘱再嘱，还拎了一袋鸡蛋让他带回去。
李大盛没敢拿，摆摆手连忙走了。小娃看着他的背影，觉得眼眶很痒，手紧紧握起，怀里揣着他塞给自己的铜板。
关氏瞧她神情不大对，安抚地搂了搂她，“没事，外公外婆都疼你，就跟在自己家一样，不要害怕，晓得不？”
小娃的娘张秋莲是家里的老幺，关氏生她时大出血，差点难产，好不容易保住母女性命，却是不能再生了。幸亏张氏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关于不能再生这事，张老汉两口倒也没多大遗憾。因着生产的苦难，关氏对这幺女倒是颇为疼爱。
所以当幺女回来求他们时，关氏想也没想便答应了。爱屋及乌，虽小娃先前脾性不大好，但瞧着她与闺女有几分相似的眉眼，关氏心里还是颇为疼惜的。
小娃点头，将喉咙里的哽咽吞了回去。
后来的几天，小娃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努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是见着关氏或马氏干活，都会抢着去干。人在屋檐下，哪能不努力。
这举动惹得关氏心里对她的疼爱又加了几分。
至于马氏，她家里是做些小本生意的，有几个闲钱，她模样长得也不差，心气劲其实有些高，平日里不显不露，其实是不大瞧得起那些人的，比如她妯娌何氏。
她瞧不起，也不乐意搭理。当关氏说李小娃要来自己家住时，马氏心里其实也是不大乐意的，但关氏态度强硬，她又想着自家闺女离议亲的年龄还差得远呢，便应了下来。
她听自家丈夫说，那女娃娃脾性高，不是个讨喜的，那会她便在心里打定主意，等那那李小娃来了后不搭理她。可几天下来，发觉女娃娃虽然嘴甜，但话却不多，手脚还勤快，经常抢活干，帮她担了不少忙。就连她那闺女，也没帮她分过活干呢。
几天下来，马氏心里对小娃的看法，倒是有了改变。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事有些多，近期更新会不稳定。
疑问：小可爱们为啥都不冒泡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