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谢芸锦说了顺其自然之后, 两人便没有再刻意避孕，但或许是缘分还未到，这么久以来也没有消息。
拿到检查结果时谢芸锦还有点懵, 等她回过神来, 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害怕，虽然因为经验和经历，些许无措不可避免, 可心里却多了一丝丝期待。
怪不得长辈们总说, 孩子应当在父母的期待中降临。谢芸锦攥着手中的报告，眼底漫出星星点点的笑意。
因为想让路昉第一个知道消息，走出医院她便坐上了去军校的班车。
临近年关, 不放假的军校生仍在紧锣密鼓地训练, 路昉刚下了训回到宿舍换衣服, 就听见广播在喊他的名字。
“路昉，广播喊你呢，有家属来探亲了。”
“知道了。”路昉摘下帽子，用毛巾囫囵抹了把脸，然后才套了件外套出门。
昨日下了一整夜的雪，今早起来积了厚厚一层，一脚踩下去可以淹没脚踝。现在积雪已经被学生们清扫完毕，门口青灰的水泥地上堆着几处雪堆, 谢芸锦正用手指在上头画画。
站岗的士兵看了几眼，欲言又止, 等注意到路昉的身影, 才终于松了口气，开口：“同志，你可以进去了。”
谢芸锦抬头, 路昉已经通过铁栅栏出来，视线扫过她画的那些小东西，教训道：“不嫌冷啊？”
戴着手套呢。谢芸锦在心里嘟囔了一句，随即眼珠转了转，两只手钻进他的大衣口袋，笑意盈盈道：“你给我捂着就不冷了。”
小姑娘的眼睛跟弯月似的，上翘的眼尾蕴着些狡黠，露出整齐的小白牙，讨乖的样子可爱的不行，路昉没忍住笑出声，顺势将人拉进怀里，余光瞥了眼站岗的士兵，见他快速转移了视线，轻咳一声：“先进去吧，风大。”
谢芸锦磨蹭了几秒，撒娇地摇摇头：“你背我进去。”
路昉挑眉，挑开落到她睫毛上的发丝，低声打趣：“娇气包，还有人呢，注意影响。”
谢芸锦撅了噘嘴，踮起脚耳语了几句，路昉愣了，像是被吹过的寒风冻住，神情呆滞。
“你说话呀！”谢芸锦没好气地推了推人。
路昉这才回过神来，不平静地问：“真的？”
“当然是真的！”谢芸锦道，“我刚从医院检查回来，第一时间就来告诉你了！”
“你说了要陪着我的，别耍赖啊！”
“不耍赖。”喉结有些局促地滚了滚，路昉沉默了几秒，突然弯腰将人打横抱起。
谢芸锦惊得睁大了眼：“你不是说要注意影响！”
路昉咧开嘴笑了，俊朗的眉目间染上化不开的温柔：“没关系，要是被点名我就领罚。”
正逢下训时间，沿路遇到不少学生，饶是谢芸锦脸皮再厚，也没好意思一直被别人这样打量，半张脸都藏进男人怀里，只透过指缝悄咪咪地观察，等走到室内才终于挣扎下来。
“小心。”路昉扶了一把，终于平复好了心情，点点她的眉心，“想告诉我打个电话就行了，做什么跑这么远过来。”
“想当面告诉你嘛。”
路昉向来拿她的撒娇没办法，闻言无奈地叹了口气，再三确认了她目前的情况一切正常，甚至拿了检查报告细细看了几遍，这才问道：“吃饭没有？”
“没呢，我想吃烤红薯了。”
如今私人买卖不再受限制，他们家巷子里也多了几个摆摊的商贩，其中就有个卖烤红薯的大爷，推着板车，她每天下学回家都能闻到红薯的香气，来往的邻居会带上一两个，巷子每天都热腾腾的。
路昉知道她馋很久了，于是整理好她的围巾，带人去了食堂。
路上又碰见了不少老师同学，路昉大方地向他们介绍谢芸锦，惹来许多艳羡。
“你们学校的人长得都很不错嘛！”谢芸锦拉着他的衣角，啧啧称赞。
顾及人多，路昉只用眼神似笑非笑地警告了她一眼，而后找了个避风的位置，去窗口打了饭回来，没忘记她要的烤红薯。
剥开紫红色的外皮，黄澄澄的瓤像是刷了一层蜜糖，甜腻的香味裹着热气飘散开，令谢芸锦胃口大开。
“等会儿我请假送你回去。”路昉拿了个勺子给她，谢芸锦没忍住先咬了一口，里头的热气更甚，她连忙忍着烫张嘴散热。
“你不是说这时候不好请假吗？”军校管理严格，即便是假期也要打了申请才能出校，“没关系，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她的声音有些含糊，满嘴的红薯香气，满足得没心没肺。
路昉还想说什么，同班同学走了过来，端着饭碗瞄了眼一旁的谢芸锦，故作正经地戏谑道：“路昉，待会儿还有训练课呢，你是班长，可别带头缺课啊。”
谢芸锦听了附和道：“你去上课吧，门口就能等到班车，很方便的！”
路昉无法，只得叮嘱道：“那你别回巷子里了，我下课后打电话回家，到时候你给我报个平安。”
“知道啦。”即便他不说谢芸锦也没打算逞强，小家虽然自在，但她算起来也只是个新手，回谢家至少还有周妈在。
……
家里的长辈知道这个消息后自然是欢喜不已，谢芸锦给江玉英那头去了电话，便抱了一床薄毯靠在沙发上，等着路昉的来电。
周妈端了一碗甜羹过来，见状忙道：“累的话就回屋里躺着吧，在这儿多不舒服啊。”
“我还没和路昉报平安呢。”谢芸锦打了个哈欠，娇气的声音软乎乎的。
屋内烧了炉子，暖烘烘的倒不至于冻着人，周妈知道小两口感情好，于是没再说什么，帮她垫了几个枕头。
过了许久，电话铃声终于响起，周妈听着久没人接，从厨房探出头，这才发现自家姑娘已经睡过去了，整个人在毯子下缩成一团，连脸都埋了进去，与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她笑着摇了摇头，走过去接起电话，还顺手帮人掖好毯子，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嗯，已经回来了，你放心吧。”
“方才还说要等你的电话呢，许是累了，先睡过去了。”
“好，亲家都知道了，你在那头也注意身体，年节不回来了么？行，我们会好好照顾她的……”
“路昉来电话了么……”谢芸锦迷糊地半睁开眼，瓮声瓮气，还朝周妈伸出手。
周妈笑叹了一声，贴心地把听筒放到她耳边。
那头顿了顿，然后才出声：“芸锦？睡醒了？”
谢芸锦娇娇地嗯了一声，惺忪时候的语调分外黏糊，像一团柔软的棉絮蹭着心口：“等你好久了哦。”
周妈轻手轻脚地离开，忍不住又回头望了眼，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
突然来临的小生命并没有对谢芸锦的学业造成太大的影响，聂鹤也如今在医大任职，清楚第一年主要是打基础，理论课相对比较多，而谢芸锦过去几年跟着陈广福郝军医他们学了不少，又有他在家里教导，基础方面不用太过担心。
年后谢芸锦顺利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开学时间在三月初，聂鹤也与学校说明了情况，保险起见，等外孙女过了头三个月才让她去学校。
这一届的学生情况特殊，已经成家的不少，因此学校并不强制学生住宿，路朝特意让自己的警卫员每天送她上下学，半学期后路昉从军校毕业，时不时也会接手这项工作。
他第一次去接人的时候没提前打招呼，谢芸锦跟着同学一起往外走，看见等在军车外的男人，身边的同学不免惊艳。
“咦，芸锦，今天来接你的人换了？”
谢芸锦也愣了下，随即唇角带笑：“嗯，是我丈夫。”
“你丈夫啊？！天，你俩也太登对了！”
路昉着一身常服，眉目俊朗，身影修长，站在校园里自是一道风景线。
谢芸锦不顾还有外人在，抱紧他的窄腰，粲然一笑：“你怎么来啦？”
“来接你。”和她的同学简单打过招呼后，路昉拎过书袋，捏了捏她的脸，旁无若人地说话，“今天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有哦，我今天饿得好快，可是教药理的教授老是点我起来回答问题，都没办法偷吃。”
谢芸锦的妊娠反应来得快去得也快，现在反而涨了不少胃口，周妈怕她上课时肚子饿，每天都会准备一些小点心让她带着。
两人和同学告别，路昉搂着她离开，边走边说：“没关系，正好留着肚子，妈托人带了樱桃和松果。”
“真的啊！那我们快回家！”
两人很快上了车，军绿色的皮卡在视野中缓缓离去，谢芸锦的几个同学互相交换了一个羡慕的眼神，有人眼尖看到了什么，笑着冲那头喊道：“诶！刘同志，这下看到芸锦的丈夫，你总算不用再担心了吧！”
“人家可是军人！你还敢多嘴说一句不是么？”
谢芸锦生得好，虽然骄纵，但落在旁人眼里就是天真烂漫，没上几天课便有了不少爱慕者，即便她说了自己已婚，仍是有许多人不信，直到有天上课孕反严重，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跑去了洗手间，那些人才死了心。
不过，还有个别特别执著的。
比如这个刘同学。
他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但每隔几天总要在谢芸锦面前刷刷存在感，说什么身为丈夫怎么能这么不关心妻子！怀孩子可不是一个人的事儿，他居然看都不来看你一眼，如何能照顾好你！
谢芸锦那会儿难受不想搭理他，后来实在忍不了了，劈头盖脸地说了一顿，大帽子一顶接一顶地往他头上戴，这才消停了下来。
和她相熟的同学也都看在眼里，这不，生怕刘同志没看见，还特意和他描述了一遍小俩口有多登对多恩爱，直把刘同志说得拉不下脸，灰溜溜地跑了，之后再也没敢和谢芸锦说话。
同学们笑了好一阵，冲着他的方向啐了一口。
“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
后来发生的事儿谢芸锦一无所知，她正趴在桌上乖巧地等饭，面前是一碗晶莹剔透的樱桃，红艳艳的还挂着水珠，路昉帮她摘掉梗，一会儿喂一个，还不忘记接下她吐出来的核。
江玉英端了一盘菜出来，见状打了下儿子，教训道：“别给芸锦吃这么多！马上就吃饭了！”
路昉无辜地落眉，没有反驳，只能应下。
谢芸锦吐了下舌头，嘴里还含着一颗，鼓起半边腮帮子，含糊不清地附和：“就是！别给我吃这么多！”
路昉挑眉看她，两人打了好一番眉眼官司。
这时，聂鹤也从沙发上起身，毫不留情地戳穿外孙女：“还不是你让人家拿的！就看见你在使唤他了！”
情绪敏感的大小姐可经不起训，当即就撅起嘴，冲着从楼上下来的谢严抱怨道：“爸——外公说我！”
谢严接收到老丈人递过来的眼风，以手作拳抵在嘴边咳了两声，没敢唱反调，道：“你乖点，听外公的话。”
谢芸锦瞪大眼，又转向江玉英：“伯母……”
江玉英立刻道：“诶，还有一个汤呢，芸锦再等等啊，很快就能吃饭了。”
谢芸锦气鼓鼓地哼了声。这时，下了班的路朝也接到消息赶了过来，只是还没等谢芸锦说话，他就已经熟练地开口：“芸锦又挨训了？路昉你还不快哄哄！”
谢芸锦：“……”
大小姐耍脾气地趴到桌上，小脸埋进交叠的手臂里，不高兴的声音闷闷地传来：“我生气了！”
路昉好笑地叹了口气，又不好说几位长辈，只能认命地抱过人，自己的媳妇儿自己哄。
倒也乐在其中。
这一胎怀得不能算顺利，但有几个长辈关怀，路昉也尽可能地抽出时间陪她，再加上谢芸锦自己懂得其中利害，因而与上辈子的苦痛与艰难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江玉英还记得她对生育的恐慌，怕她一个人多想，隔三差五就带着些吃食陪她说话，也和周妈领着她一起准备孩子的东西，缓解了不少她心里的焦虑。
他们不知道性别，也没想刻意去查，准备的东西都是男女各一份，看着那些小小的衣服，谢芸锦也开始勾画出小朋友的模样。
直到某次孕检，查出是双胞胎，几位长辈惊喜之余又开始忧愁。
第一胎本就不易，又是两个孩子，他们都很担心谢芸锦的身体，尤其是路昉，看着她越来越大的肚子，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不敢用力抱她。
谢芸锦本人反而和他们不在一个频道，拎着一件小衣服皱着眉头问：“那我们是要再准备两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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