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恭敬地行了个礼，“是我。抱歉，让你久等了，刚才路上有些事耽搁了。”
“没事，请坐。”二人顺势入座。
“你找我所为何事？”方映妍首先开口，她猜他一定是遇到麻烦了，需要她这个大小姐出面解决。
“首先，感谢大小姐舍身相救！”
“嘘！”她一指噤声，示意他不要再提。
白盛轩明白，随后转入正题：“我有一个朋友，近来发生了一些事，还请大小姐帮忙处理。”
“清宁？”方映妍下意识地给出她臆想的答案。
“不是，”他摇头，随后说出三个字“娄式杰。”
“娄式杰？”方映妍目色一变。
白盛轩点头，“他最近总找我喝酒，每次都喝得酩酊大醉，然后胡言乱语，说一些听不懂的话。”
“哦，什么话？”
“他说他爱一个人已经深入骨髓，可是爱而不得，又无法放弃，终日痛苦不堪。”
方映妍心中一惊，似乎知道他说的是谁，却还是明知故问，“那个人是谁？”
“他一直不肯说，但是昨天被我试出来了。”他缓缓说道，“那个人叫枭枭。”
“哦，那我们应该祝福他才对。”这一次她面不改色，坦然回应。
白盛轩眉目一扬，淡然道，“虽然公开的消息说假王妃是方家大小姐，但是我从清宁那里得知当日替她的人是枭枭，所以……”
“这件事你们自己心知肚明就好，”方映妍提醒他道，“千万不要说出去，否则不保证易得阁会否灭口。”
“这你尽管放心，我们一向守口如瓶。”白盛轩点头答应，接着道，“我知道，一定是他求你替的清宁，所以我们才逃过此劫。”
方映妍不置可否，表示默认。
“我本不想掺和你们的事，但是他近来状态特别不好，整个人变得极度颓废，极度消瘦，这样下去恐生变故，有些事说出来对大家都好。”
“原来你是来做说客的。”
“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比你更了解他，所以不管怎样我都想试试，尽管我们这样的人配不上你。”
方映妍沉默良久，回道：“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
“那么，我的话说完了，告辞。”
白盛轩起身致意离开。
待他走后，方映妍独坐一隅，久久不肯离去。
天渐渐黑了，大家都在赶路回家，路上行人来去匆匆。
她望着窗外别人忙碌的身影，倍感寂寥，茫茫人海中，有谁会为自己而来？她知道，这一世短暂如烟火，自己不过不想闷死在空灵山，没想到出来后却遇到这样多的人和事。
她将过去从头到尾好好回忆了一遍，最后发现拨开层层往事，面前只剩下两个人，两条路。一个就像天上的星星，既高且远，心生向往，却遥不可及；另一个便是这眼前的行人，他平凡如同路人，却又离自己最近，他什么都没有，却奉献了自己的全部。
他们一起出生入死，一起过关斩将，一起孤守，一起对抗权贵，一起抵御追杀和偷袭。他不辞千里，披荆斩棘，只为替她讨回公道。当灭顶的灾难来临，他又义无反顾地冲在最前面，用他的血肉之躯扛住了火烫的废墟。
她知道，必须做出选择了，没有人会这样一味地付出。
她发自内心地想念另外一个人，想念他的音容笑貌，想念他的从容不迫和决胜于千里之外的气度。但是，和他比起来，太遥远了，他和她的距离比那座悬崖的距离还要高远……
罢了，从了眼前人吧，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月明星稀，鸟鹊南飞，乌云已散，这是一个清朗的秋夜。
不早了，她该启程了。想到这，她急速起身，当当当跑下楼梯，去最近的肉铺买他最爱吃的烧鸡，用厚厚的油纸包好趁热折返。
这一刻，她归心似箭，既然决定了便勇往直前，无论如何要让他知道，她已经选择他了，他们一起努力，一起等待，终有一天会挣得父亲的同意。
她匆匆来到方府后院，那里是娄式杰的住处。远远看去，屋里亮着灯火，她知道他一定在，便欣然进院。
院子的门虚掩着，很显然他的确在。可是，院子里出奇地安静，甚至能听到她自己的脚步声。她悄悄地走进去，预备给他一个惊喜。
“式杰，你到底什么时候跟小姐说啊？”
“哎呀，早晚会说的。”
临近屋门，她听见两个熟悉的声音在对话，像是他与凝霜的对话。
说什么呢？她想。
“你不说，我自己说！”凝霜忽地生气道。
“你疯了！”
她听见娄式杰极不耐烦地回应，内心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她慢慢挪动脚步，一点点迈向声音来源的房间，随后便听见了嘤嘤的哭泣声。
她心中涌起一丝莫名的恐惧，颤抖着双手缓缓入内，她不想进去，却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
“啪”烧鸡落地的声音如雷贯耳，以门为界，三人对视的瞬间，整个世界都沸腾了。
“枭枭！”娄式杰瞪大了眼睛喊道。
“小姐……”哭声骤止，只余无限的惊讶和惶恐。
“你们？”她颤抖着手，指着床上棉被下露出半截裸身的两个人，“你们太过分了！”
她气愤地喊了出来，俄而发狂似的跑了出去。
“枭枭……”身后是那个人无数声的呼唤，带着无限的绝望和后悔。
她的世界倾塌了，疯了一般跑回自己屋里。整个人天昏地暗，她的手所能触及的地方，悉数拿起来砸得希碎。
叮叮咣咣，原本整洁干净的屋子瞬间变得一团糟。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她完全无法理解，疯狂地砸尽屋里所有的东西。
一个白影箭步冲来，穿着单薄的衬衣。
“枭枭，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早该告诉你的，都是我的错……”男人紧紧抱住她的身子哭求。
但是，无济于事，她还是疯了一样寻找各种东西去砸，去发泄。
他握紧她的双手单膝跪地求告：“你打我吧，都是我的错，我该死。”
“你滚，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你滚！”她撕心裂肺地哭喊，已经没有了挣扎的力气。
娄式杰没想到她的反应会如此激烈，他用力抱紧她，告诉她：“是你父亲，他不让我和你在一起。”
“关他什么事？”
“他打我，他要我发誓再也不和你来往，永远不招惹你！”
“然后你就答应了？”
“我没有，我宁可让他打死也不肯发誓。”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原来那次他受伤躺在床上是父亲所为，所以他才拿枕头砸她出来。她无言地靠在桌边，“那你为什么不说？你告诉我，我去替你解决！”
“我敢吗？”他无奈喊道，“我要敢说出去一个字，他会立刻让我消失，永远。”
“那你为什么要去招惹凝霜？”她又跳起来质疑他，“我只有这一个侍女，一个你都不放过，外面那么多丫鬟，妓院里有的是女人，你为什么偏偏要来招惹她？”
“我不知道，”娄式杰一脸无辜，“那天我喝醉了，她穿了你的衣服，我以为是你就犯了糊涂。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一定改，一定改！”他一边争辩一边紧紧握住她的手乞求原谅。
“改什么，改成什么样？你已经是她的人，还能怎么改？”
“我，我该死，我以为你根本不在乎我，我以为你心里一直想着那个人。”
“什么人？哪个人？除了你我还能嫁给谁？”
“你说什么？”娄式杰悟地回过神，“你说你要嫁给我？”
她含泪回道：“我每日苦读，不分白天黑夜，废寝忘食，眼睛都快读瞎了，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向父亲要一句承诺？”
“承诺？你要什么承诺。”
“他答应我只要一个月内学完《五部奇书》，便能答应我任何事，任何事……”
“你为什么不早说？”娄式杰疯了一般抓住她，“为什么不早说？”他在心里千万遍地呐喊，悔之莫及。忽而又觉得不对，转而安慰自己道，“不，不可能，他绝不可能答应的，他亲口对我说的。”
她一脸不屑道：“他不答应的事情多了，哪一件依了他？大不了生米煮成熟饭，我看他答不答应！”
当他听见这句话，整个人彻底崩溃了，他知道他亲手毁掉了他们的一切。他忽的一把搂住她，紧紧抱着她，“枭枭，我爱你，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我发誓，我会用我的全部去弥补。”
她嫌弃地推开他，“我不信了，我再也不信了。”
他捧着她的脸，不顾一切地吻上去，告诉自己，不管怎样，先得到了再说。
她努力挣脱，却发现完全推脱不开，泪水从她脸上潸然而下，漫过他肆虐的吻，流进彼此的脸庞和颈项。
“混账！立刻拿下！”
一个暴怒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方承远和他的几个亲随出现在门外。
随后，二人被外力强行分开。
“枭枭……”娄式杰回头哭喊，不肯离去，仿佛一种生离死别。
方映妍软软地靠在门上，无动于衷，任由眼前三五个人一齐架着他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