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捧着卡，双肩抖个不停，一向听话的他这次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向辰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高声道：“董子昌，你的这份固执会害了你的，卡我拿走了，一万两千块六百三十是吧，我一毛都不会少你的。”
说完，他佯装拿走男孩手中的银行卡放入口袋中。
“我走了，希望下次再见到你的时候你不会已经咽气。”
“滚……咳咳……”
“我送你吧，向先生。”
男孩站起来将向辰送出门外。
“拿着卡去银行取点钱把他送医院看看吧，身份什么的我可以帮忙解决，保证没有人知道他就是当初的董子昌，他如果再不配合，敲晕了找人抬进去，他一个病人能有多大力气，就这么熬着，迟早有一天油灭灯枯。”
男孩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嗯，我会找个机会的。”
向辰摸了摸他的脑袋：“苓苓，把头发蓄起来吧，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天天这副打扮，别人真该把你当小子看了，唉，董子昌如果身体好一些，也不至于让你抗在前面。”
“我心甘情愿。”胡苓抹了把眼泪，一脸倔强。
向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他本身就不是话多的人，今天只是见到故友的枯犒的模样生出些感慨而已，挥手和胡苓告别，离开这间农舍。
胡苓目送车子远去，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才转身走进房子。
“咳咳咳，他走啦？”
“嗯。”
“你还是接了他的钱？”
“嗯。”
“唉……”
病床上的男从又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胡苓连忙去倒碗温水扶起他喂下去。
“咳咳……妮子，向辰这个、这个人虽然看上去面冷，但实际是个心热的好人，咳咳，如果我真到了不行的那一天，你去找他吧，他会看在我与他有几分交情的薄面上照顾你的，咳咳咳……”
“不许你说这些不吉利的话！”胡苓生气地竖起眉：“董子昌，你明天死我就跟着你去，不会去任何地方。”
董子昌虚弱地笑了笑：“不在乎师门传承了？”
胡苓一窒，沉默良久，才悠悠地说：“我现在最在乎的是你。”
“咳咳咳，可惜我活不长，而你的生命才刚刚开始。”
胡苓抱着董子昌，神情迷茫。
“可是没有你，我的生命也将变得毫无意义。”
而后，她脸上的表情坚定起来，虽然嗓音依旧沙哑，却带着某种神圣的力量：“师门祖训：入门弟子谨记贪心为祸，雇主秘密不探不听，终生与黑暗为伍不入光明。子昌，十年前我被师父在路边捡到带回师门，从我牙牙学语时学的就是这几句话，十三岁时师父去世，是师兄你把我接到身边照顾，教我师门的功夫以及探路的本领，我曾经将师父教导给我重振师门荣光记在心上并把它当作义不容辞的任务，直到你出任务受伤不起，我从你手中接过未完的任务，那时我才发现，我原来的理所当然就是个笑话。”
“谁说不是呢。”董子昌的眼神迷离起来。
他年轻时爱玩，看了几本武侠小学有了武侠梦，固执地以为这个世界上一定会有武林高手，还和向辰说要去拜访名山河流，找到一个隐世高人收他为徒，可是高人没找到，他爸爸去世的消息就先传了过来，当时的他还在泰山的一个洞里，等他回来时人已经火葬了，他抱着冰冷的墓碑泣不成声。
后来他离开了董家，随波逐流浑恶恶地饿晕在路边上，被他的师父捡了回去。当时那个穿着一身破烂披头散发的瘦小老人说他是谛听派掌门人时，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比他还痴迷侠梦的人，不仅自创了门派当了开山祖师爷，有着发扬光大的想法。说到底，这个所谓的谛听派不过是一个披着武侠外皮的侦探社而已。
那个时候他也没有地方可以去，就跟着他这个所谓的师父混了，相处了一段时间才发现他的这个便宜师父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无能，至少他是会真功夫的，翻墙倒挂偷听本事一流，且如猫一般不会轻易被人觉察，他曾想有这功夫还当什么谛听派掌门人，梁上君子也是绰绰有余。
当他把这想法说出来时挨了好大一个栗子，他那便宜师父摇头晃脑地教育：“不可不可，歪门邪道不做、坏事坏人不做，徒弟，你明天就跟着我出任务吧，刘大娘家的猫走丢了，我们去找回来，至少可以混个肚皮饱。”
他带着万分鄙视的心情跟着出去，紧接着以一种五体投地的心态回来，他看见他的便宜师父身轻如燕地游走于各个树梢追逐着那只大肥猫，如果世界真的有轻功，那大概就是这种模样吧，虽然他知道并不是，收起了轻视之心，他开始全心全意地跟着这个便宜师父，那一年，他十九岁。
董家找过他几回，他也回去过几次，最后一次从董家因为董老太爷压着足足过了三年肯放他走，等他回来时他的便宜师父已经不在人世，还丢给他一个十三岁的黄毛丫头。当时想一走了之，但是这个丫头用一种楚楚可怜的眼神看着他，他的心一软，留了下来，开始教他一些他从师父那学到的本领。
好景不长，那天他接到个大单子，是追踪一个黑帮情妇，酬金十万，他既然要照顾胡苓，那肯定是要尽心，他不知道胡苓喜欢什么，但是以他的妹妹董明珠来看，珠宝这种发光的东西是一定不会讨厌的，况且胡苓还在上学，也不能穿的太差用得太差，总要差不多才行。抱着这种缺钱的想法，他接了这个单子，也只怪他功夫不到家，被人发现追着砍，如果不是命硬当场就交待了。
“如果那天我听了你的话在家乖乖的等你回来，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胡苓抱着董子昌的头，一向坚强的她如今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泪滴落在他的眉毛上，他的睫毛抖了抖，紧紧闭着眼不答话。
“师兄，我们去医院吧。”
“向先生说他会出面帮忙，不会有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我们好好地把病治好，从此以后和普通人一样地过日子好不好？”
“咳咳咳……”董子昌止不住的咳嗽着，他摇摇头拒绝：“不去。”
胡苓脸上还挂着泪痕，呆呆望着董子昌，不解地问：“为什么？你为什么就是要糟蹋自己的身体？明明有机会治好你的病为什么就是不去治？你就这么讨厌我讨厌到恨不得去死也不想再见……”
“我爱你。”
“到我……呃？”
胡苓呆愣住，不敢相信她刚才听到了什么，她颤抖地问道：“你、你刚、刚刚说什么，再说，说一遍。”
董子昌睁开眼，深深地看着胡苓，拼尽全身力气地吐出一句话。
“胡苓，下辈子别再认识我了。”
胡苓眼泪唰唰地流下来：“董子昌，你混蛋。”
他再度睁开眼，望着天花板怔怔地出神。
向辰这次亲自来他这，看来A市的天也要变了。就是不知道是向辰这条地头蛇能不能压得住董家这条强龙了。
他的曾祖父，这个年近九旬的老人，在商场叱诧风云六十余年，一直野心勃勃，对A市这块肥肉虎视眈眈，要不是身体已经不允许，不得不把权力下放给他的长兄董长平……
董长平！
一想到这个名字，他眼睛的精光暴起。
如果不是他这个所谓的好哥哥，他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他突然明白向辰亲自到访的目的了，就是故意来向他透露董家人已经来到A市的消息。
向辰，呵呵，真的从小到大都没变过呢，好小子。
董长平从来就不相信五年前的董长昌死了，这些年他广撒网遍布各种人手在全国乃至国外追寻他的踪迹就是想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为什么这么怕他活着？呵呵，那是因为只要董长昌活就没有董长平在董家出头的一日，董家当家人的位置他的曾祖父本来是要传给他，拘了他三年，还是没拗过他，只得放他走，但是在他曾祖父心里最合适董家当家人的人选依然是他，这一点他大哥董长平很清楚，所以他才设了这个局让他往里钻，只是他没料到的是到了现场却不见他的尸体。他当时一定是慌张极了吧，可笑。
他本来以为他会这样静静地死去，直到耳边传来胡苓这丫头的哭声，他才想起身上还背着这个责任，原来沉重的眼皮子因为她又重新睁开。
胡苓一直说是他与师父救了她的命，其实她不知道，其实是她救了他的命。
“咳咳咳，明天我们去医院吧，你和向辰联系下。”
“哎，我这就去。”
胡苓眼泪还正伤心抹着眼泪呢，一听到董子昌肯去医院了，欢天喜地拿起老人机翻找向辰的电话。
董子昌躺在床上，心里轻轻地叹气。
傻丫头……
董长平，你既然想我要死，那我就活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