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文学 > 其他小说 > 听说皇后是傻子顾姝墨子良 > 第351章 君王与丈夫
夜色浓如泼墨,好似要将万物吞噬。

满宫灯火魏巍如白昼,照见鹤发医者湍急的身影一路从午门入,穿过永巷,登上承乾大道,一路直奔鹤龄宫而来。远处,不时传来隐约的丝竹声,伴随着嘈杂的人声。

鹤龄宫宫门紧闭,门前小太监焦急地来回踱步,老远瞧见老医者的身影。急的拾阶而下,迎着老医者拉着就跑,“莫大人可快些吧,皇上到这个点儿还没醒来!”

九月的天,已经很凉爽了,可莫怀恩却跑出了满头的汗水,脸色也涨的通红。趁着开门的空隙,猛然抽了几口气,又被洪松一把拽进了鹤龄宫,一路奔寝殿而去。

“皇上听说公主失踪的事,气急攻心,骤然晕厥。老奴已经按照大人从前留下的急救法子,喂食了汤药,也替皇上按摩了穴道,可这次却不见苏醒的迹象!”

老洪公公红着一双老眼,语气竟也哽咽起来。

听说皇帝晕倒,莫怀恩便将一颗心悬在了半空,听洪松如此一说,那颗心又往上头升了好几个度。待见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面无血色的嘉囿皇帝,更觉三魂丢了六魄,忙忙地搁下药箱找药。

他从一个土陶瓶子里倒出了一粒拇指大小的漆黑药丸,递给洪松,“把这个化开,给皇上灌下去。”说着话,又将银针摆在桌上,取来了烛火炙烤针尖,先在人中扎了一针;随后又快速地刺破墨子良十指尖。

洪松依言将药丸化开,给皇上灌了下去。

但过了许久,皇帝亦无苏醒的迹象。

莫怀恩又将墨子良脚趾扎破,随后又让洪松将他的头挪到床边,在脑后施针。

洪松是曾经跟过先帝的老人,对莫怀恩的医术十分清楚,可看着那银针扎在主子头上,鲜血往下滴,还是忍不住担忧道:“莫老,这样管用吗?”

莫怀恩额头的汗水已经顺着脸颊滴到了衣领子上,系错了扣的领口濡湿了一大片;他脸上潮红未褪,双眼布满了血丝,手上动作却快、准、狠,接连在皇帝头上扎了五针,任由鲜血顺着银针往下淌。

做完这些,他方才双腿一软,靠着床便瘫在地上,猛然地喘着粗气。

那血断断续续地从墨子良的头部流出来,‘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一声声清脆好似雷霆。

洪松一旁扶着墨子良的头,看莫怀恩的样子,更加害怕,“莫老,您倒是说句话呀,皇上到底怎么样呀?”

莫怀恩抬头看了大太监一眼,又看看嘉囿皇帝。虽然双眼还紧闭着,但好歹脸色稍微缓和了。他长出一口气,仍是说不出话来,只点了点头。

得到老医者的肯定答复,洪松那颗心总算是稍稍平复,可看着仍旧紧闭双眼的皇上,他仍是担忧:“可皇上怎么还不醒过来呀?”

话音落下,墨子良便睁开眼来,眼中满是痛楚,却先问:“琉璃院怎么样了?”

知道他挂心皇后,洪松忙道:“老奴已经让洪宝前去琉璃院照应,也发了束竹令出去,现在兵马司和知府衙门都在帮着寻人呢。一有消息,会立刻传回来的。”

墨子良挣扎着要起来,却被洪松使劲儿地按住,“皇上,您现在头上还扎着针呢,不能轻举妄动!”

墨子良倒也不动了,因为他发现自己手指尖和脚趾都有痛感传来,料定也扎了针,只道:“把针拔了,朕要去一趟琉璃院。”

“皇上,您刚才情况实在太危急了!”莫怀恩这才起身,颤着声儿嘱托道:“老臣为您放了血,此刻万万不能过劳,否则您会再次晕厥的!到那时,就麻烦了!”

墨子良抬眼看了看他,只说了两个字:“拔针!”

“皇上!”洪松吓得跪在地上,声音已然哽咽,“您就算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也要想一想昙国的江山社稷呀!再一个,您若是出了意外,让皇后娘娘该怎么办呢?”

莫怀恩也劝:“眼下已然子夜,皇上就算挂心娘娘,也等天亮再去不迟呀!”

墨子良自是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可不见顾姝,他实在放心不下。

他自幼体弱,幸好有太医精心调理,又有墨言卿带他习武强身,这些年本已好了许多。即便是为自小为他调理身体的莫怀恩,都不曾放在心上。他也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享永久之年。

所以,当顾姝提出让他以身试毒时,他想也未想便答应了下来。

直到他第二次服用解药后,莫怀恩告诉他,他的血脉正在快速地老化。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异样,但实际上,他这具身体,正在日以纪年地衰老着。

初初闻此消息时,他将自己和大皇子关在鹤龄宫整整半日,听着孩子的嗷嗷啼哭声,下定了决心。

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子年幼,即便继位为君,大权也在王叔手上。倒不如他大大方方,将这皇位拱手相让,倒还少些腥风血雨,护的白城一片清宁。

但他唯一不放心的,便是他的皇后,那个一向刁钻任性的小女子。她若知道内情,定不会与王叔善罢甘休,唯一能护她的方法,就是让她死心远离这权利争斗的漩涡中心。

她本是在江湖上翱翔的雄鹰,不论当初她为哪般理由遮藏起翅膀委身入宫,现在,她是他的皇后,是他的妻子,是他想要携手共度一生的人!

那夜她夜闯皇宫,他设计让她看到了最不堪的场景,那时候她含泪带笑,强自支撑的模样总是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自那后,他便有些后悔,午夜梦回,总是她含泪带笑的模样。甚至,他曾梦见她横尸当前,脸上还带着那夜离去时的悲切笑容。

可他不能因一时的不忍,便停下来,那样会给她带来灭顶之灾。王叔多年隐忍谋算,顾丽珠死而复生卷土重来,他们又怎么会在他死后放过她?

原本他将承曦留在她身边,是为了稍作安慰。

可现在,承曦也出事了,承祚刚刚过继给了旁人;他的皇后,会做出多么疯狂的举动?

他后悔到了极点,原本,应该有更好的法子……比如,哄着她自己离开,然后待一切尘埃落定,她再知晓真相时,至少已经养好了身体。说不定,那个时候,她身边还有另外一人的陪伴!

又或者,直接将她藏起来,藏到无人知晓的地方……

总之,任何方法,都好过现在这样生生的折磨。既是在折磨她,也是在折磨自己!

想起此间种种,墨子良心中更是悲痛交加,却不再多言,只暗暗运力逼出指尖银针。

银针落在血泊中,被烛光映照出清冷的光,惊得洪松与莫怀恩俱是浑身一颤。

“皇上……”洪松已经吓得老泪纵横,“您这又是何苦呢?难道皇后娘娘,真的比你的命还重要吗?”

莫怀恩亦是沉沉一叹,未曾多言,只上前将墨子良脚趾与头顶的银针拔去。又从药箱中取出一一个拇指大小的青釉瓶来,奉到君王跟前,“这是人参鹿茸丸,皇上若觉气力不济时,取一粒放嘴里含着,能稍稍提气凝神。”

墨子良坐起身来,接了药,自己拧开瓶盖放了一颗入嘴里,最后将药搁在一旁,勉强笑道:“多谢莫老。”又同洪松说:“替朕更衣。”

洪松不敢十分违拗,忙取来夜行衣替皇帝更换。

待衣服换好,墨子良将那小瓶药放入怀中。视线触及洪松与莫怀恩二人的脸色,想了想,说:“朕与皇后比不得寻常夫妻那般,只要志趣相投便可举案齐眉。从互相猜忌、利用,走到今日同心同德,比肩而行。这其中不仅是一个丈夫与妻子的磨合,更关系着一个国家的安定,政权的多方博弈。此间种种,你们两个也是看在眼里的。”

他为自己覆上面巾,将苍白容颜仔细地藏好,只露出眸中浅淡笑意,“你们也知道,朕时日已然无多,朕都已经安排妥当,待朕百年之后,昙国也不至于陷入一片混乱中。”

他话说的轻巧,可听在两个老人耳中,却是白发人即将送黑发人的痛彻心扉。

“作为国君,该为这个国家做的一切,朕已经做到了。现在,朕作为一个丈夫,也是一个父亲;承曦下落不明,朕即便不能在姝儿身边陪着,至少也要看到她安然,才能安心。”

作为一个合格的总管太监,一个医者,他们哪怕是死谏君王,也不为过。

可,当这个他们一路看着成长起来的皇帝,在他们面前说出这番话时,他们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洪松是个太监,别说是生儿育女,就是男女情感对他来说都是浮云。可他自幼服侍墨子良,说句大逆不道的,早已在心里将他当做自己的孩子。

而莫怀恩呢?他是医者,在生死面前,见多了人世间最丑陋的人性,也见过死生不渝的情感,舍身取义的英勇。

他与夫人也算是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所以,他懂得君王这份情感。

如果要在江山安定和皇后之中取舍一个,君王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舍弃皇后;可在江山之后,那个刁钻任性的小女子,便是他心上最靓丽的色彩,是他能豁出性命去保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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