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井底呆的第四天，杨妃依旧靠那些捉来的老鼠存活，顾子柒很难想象那干瘪的老鼠吃起来会是什么样的味道。
顾子柒的嘴唇已经十分干燥，已经开始脱皮，她的腹中空空，这几日来除了喝过一些水，没有吃任何东西，杨妃曾试图让她尝一尝老鼠肉，或是从井底的泥里挖一些虫子出来吃，奈何顾子柒实在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一关。
饿了四天，除了肚里空空，顾子柒眼前也逐渐感到一阵的虚幻，果然人饿的时间长了，逐渐便出现幻觉了。
“你真不吃一点东西？”杨妃说道。
顾子柒摇头：“我感觉，还好。”
只是身体里的力气在逐渐流逝，要不了多久，她只能奄奄一息的等死了。
“小姑娘，你也莫要嫌弃这井底的蝼蚁，等你变成死人了，那些蝼蚁反而会啃噬你的尸体。人死了，变成一堆骸骨，可是连蝼蚁都不如啊。”
杨妃在这井底，便如蝼蚁一般，苟且偷生，分明这样活着，十分痛苦，可她怎么也没有勇气真的去死。
“我会活下来的，想来此时，灵清应该已经在找我了。”
“灵清？是玉容公主吧，想当初，玉容公主刚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她，如今，她怕是连我是谁都不认得了。”顾子柒的到来，仿佛勾起了杨妃的所有回忆。
顾子柒点头，道：“那倒是的。”
“也不知灵清长成了个什么样子。”她略有些憧憬，想来这杨妃在后宫中是无子的，灵清倒成了她抱过的唯一一个孩子了。
“是个大姑娘，很清秀，也很聪明。”顾子柒这么描述着，她想杨妃根据这些只言片语，是想象不出灵清的样子，可如今顾子柒多说两句话，便觉得十分无力，所以她也实在想不出更多的辞藻来形容灵清的样子了。
杨妃沉默片刻，然后说道：“只希望她不要太像皇后了。”
顾子柒随口问道：“何出此言？”
“哼……皇后，她的心机，可一点不比郭贵妃少，论狠辣，郭贵妃是第一，皇后当属第二。”杨妃如此说道。
顾子柒相信杨妃说的是实话，身处后宫，所有人都富有心机，何况皇后。
而杨妃见顾子柒对自己的话毫无反应，似乎有些生气：“你不信我的话！”
“自然是信的。”
“哼，那你就该知道皇后是多么具有城府的一个人了。”杨妃说道。
“可你不是说是郭贵妃害的你，如今你又为何扯到皇后身上？”顾子柒问道。
杨妃在黑暗中冷笑：“不错，郭贵妃看我不顺眼，可当初，我却是后宫中最为受宠的人，自然也是皇后的眼中钉，当郭贵妃对我有敌意的时候，她身为后宫之主，却在隔岸观火，她甚至还在背后推波助澜，否则就凭那时候的郭贵妃，怎么可能害我沦落到今天的地步！
这般说着，她语气中的恨意毕现，在那一瞬间顾子柒甚至都怀疑杨妃心底最恨的人其实根本就是皇后。
杨妃自言自语了许久，她突然又说道：“你等不到她来救你了，你还不知道吧，前些日子，有两个人来这里幽会，从他们的谈话里，我隐约听到，这口井，不久之后，便要被废除了。”
“废除……”
顾子柒重复着杨妃的话，杨妃冷笑道：“不错，他们要废除这口井，只因为这冷宫里闹鬼，这井底埋了太多的冤魂，他们开始心虚了，便想用泥土，来将这口井填平。”
“那你……”
“我……烂命一条，只可惜了你，呵呵，你来的可真是时候。不过也好，我到黄泉路上，好歹有个说话的人了。”杨妃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顾子柒却笑不起来了，听杨妃的意思，这口井很快就要被堵上了，到时候她已经全无力气，纵然大叫，也不会有人听见，即便是被听见了，可上头的人怎么会以为这下头有活人，兴许坐实了闹鬼的传闻，他们下手更为果断。”
“莫非，真走到了绝路不成。”顾子柒轻声道。
杨妃又笑：“早从你下来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走上绝路了，这口井，会留下许多人的性命，你和我……呵呵。”
顾子柒紧蹙着眉头，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也活了一辈子，对于死亡，她并没有什么可畏惧的，只是这辈子，还有未完成的事，若是就这么走了，多少会留下遗憾的。
“灵清应该会来了的……”顾子柒坐在井底，略微抬头，望着天，又一轮的日落，很快，上面便和井底一样黑。
以往天黑了，顾子柒便不再抬头了，可今日，她瞧着那一方小小的天空，竟也能看到月亮和星星。
只是那月亮只如井口那般小，却又同井口那般大。
“你瞧，天上的星星，很美。”顾子柒突然说道。
杨妃不置可否，顾子柒朝她看去，却意外的发现今晚的月亮十分明亮，那一抹皎洁的月光，映入井底，意外让她隐约瞧见了杨妃的身形。
确有些不忍直视，杨妃整个人仿佛和井壁融为一体，乍眼望去，分辨不出来五官，只能看出她是个人形。
十几年都生活在这井底，她身上已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
似乎察觉到顾子柒在看她，杨妃身子猛地一缩，而后她用惊恐的声音说道：“不要看我！”
顾子柒忙收回目光：“抱歉。”
那月色很快就隐去了，这口井，再度恢复了黑暗，而暗处，隐约听到杨妃的抽泣声。顾子柒心里顿时涌上一股愧疚，只是此时杨妃不说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妃的抽泣声停止了，紧接着的是她粗哑的声音：“你看到了吧，我本也是风光无限的皇帝的嫔妃，如今在这井底，我却如同一个蝼蚁一般，甚至辨别不出来人形……你可知道，在这井底，我最后悔的是什么？”
顾子柒没有回答，杨妃便说：“我最后悔的，便是进到这深宫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