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文学 > 修真小说 > 剑如霜 > 第三章 有些离别
  黑色石碑奇异怪离。陈双安定心神,准备再次去碰那块石碑,好确认刚才的那一股感觉是否真实。

  陈双将右手轻轻平放在石碑上,闭上眼睛慢慢感受,手掌触碰石碑的刹那间,少年仿佛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沉重,又格外的清晰。

  下一刻,陈双眼前出现了一道模糊不清的白色光影,若隐若现。

  这一次,少年被吓了一跳,猛然睁眼!

  心里越发紧张的少年万分确定,自己不是错觉,而是真正的白日撞鬼了。

  神色慌张的陈双被远处少年喊的回过神来,便不再管石碑的事情,赶忙转身去小泉里取水,顺便清洗了一把脸,让自己清醒提神。

  陈双盛满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怪异石碑,只是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埋在心底,便起身向朱淮那边飞奔过去。

  朱淮早就将那些野味去毛除皮,收拾的干干净净,等陈双提着水壶过来,就将手上血迹清洗干净,准备生火。

  “这么点儿水,你就打了半天?小溪没水了?”朱淮疑问道。

  陈双笑着回答道:“这不刚从林子里出来,整的我一身狼藉,于是我就想着去那边打水的时候顺便好好洗把脸,弄得尘土满面,难受。”

  朱淮将信将疑,但也不再继续追问。

  “来,搭把手!帮我把这些东西穿在柳枝上,穿好了放在火烤架上,火一会儿就好!”朱淮递给陈双两只褪去羽毛赤裸裸的野雉鸡,自己则是去生火。

  陈双拿起地上几个细柳木枝,将那两只大雉鸡穿在上面,准备放到木棍搭建起来的烤架子上。

  朱淮生起了火,拍了拍手,笑道:“好啦!咱们就等着美味入口吧!”

  陈双笑着点头,两个少年平躺在草地上,双手枕放在脑后。

  天空不见烈日,红霞已渐渐泛白。

  细看,悠有几颗星星,斑斑点点。

  ————

  挽溪镇学塾。

  须发皆已经雪白的老人伸出剩下皮包骨的左手,一片枯叶轻轻落在老人手中。

  落叶本是泛黄凋零的枯死之物,却在下一刻,通体便绿,真如妙手回春,死而复生。

  “落叶归根,最后化于尘土,任凭风吹日晒,来年春风四起,依然会重新生长。”

  “人,也是一样,可像你这样的人,终究还是不多啊!”

  老人由衷感慨。

  陈亭肃却脸色平静,随即笑道:“以后的世道会如何,很难预知,但一层人离去,终归会有新的一层人站起来,自古以来便如此,岁月蹉跎,恒古不变。”

老人点头赞同。沉默片刻,老人突然笑道:“有人运筹帷幄,细心布局,以为大局已定,可纵观这盘棋局,却已经双双对弈了整整二十年,可见这棋术算不得高明,也不足以令人心服口服。”

  陈亭肃没有回答,只是会心一笑。

  至于老人口中那运筹帷幄之人,青衫书生最是清楚不过。又或者说,其中缘由,若陈亭肃不知,那就真没有人知晓了。

  可能是一时兴起,老人今日的话也比平日多了不少,好像要好好跟这个书生再讲讲道理,毕竟,能跟自己说上话的人,这世上还真不多。

  须发皆白的老人抬头望天,眼神迷离,“这个天下,有太多事物让人用了一生都还没想明白,有些个道理,活了这么久都还讲不通,世道就是世道,总要有人亲自前行,经历过后才能知晓其中滋味。”

  陈亭肃轻轻点头,“身临其境,才知人间百态。”

  老人看了眼青衫书生,继续问道:“你本该有能力不让这盘根交错的棋局成为死局,如今却又顺势而为,任由自己毫无退路。如此作为,真的值得?”

  “值得。”陈亭肃毫不犹豫。

  “为何?”

  陈亭肃缓缓站起身,双眼眺望着远方,心神向往道:“古有圣贤曾言:我辈读书人!生于天地间,当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立本心。陈亭肃苟活一世,百姓口中一句儒家圣贤,份量何等沉重?这份情谊,足以令我为此付出毕生一切,甚至死十次百次,千次万次,坦当亦然。当然这些,对于他人而言,还不值得以身成仁。但对于陈亭肃而言,为了那数万学宫学士,以及小镇百姓,死,坦然而已。所以根本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道理。”

  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老人很欣慰,好一个君子不惧死。说读书人无胆气?大可放眼看看这世间!天下读书人,当真是如此一番模样?

  半晌过后,陈亭肃突然转身,向着老人躬身作揖施礼,声音沉重道:“晚辈一介草莽书生,从不求天地,更不求于他人。而如今,亭肃破例一回,恳求老先生答应一事!”

  “陈先生不必如此,快快请起!”

  老人赶忙摆了摆手,示意陈亭肃收礼起身。

  青衣儒士起身,却依旧不愿收礼,因为身前这个老人,值得他行此大礼。

  老人无奈,叹道:“你的心意,老朽其实早就心知肚明。所以这个请求,本也理当是我该做的事情,你大可不必如此。”

  陈亭肃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便也知道老人意欲何为。

  看不清真实年岁的白发老人缓缓起身,“十年前我就已经答应过的事情,现在没有必要再回绝。况且这本身就是那孩子的宿命,非如此不可。所以往后,老夫定会悉心栽培他,让他今后余生不受他人欺凌,安然的活下去。”

  陈亭肃点点头,“如此,我便放心了。”

  最后,老人长叹一声,说了一句好像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懂的话,随后身形化作一股青烟,消失不见。

  ————

  这天傍晚,唠叨的少年对陈双讲了很多的话。因为少年觉得,很多话,如果现在不说,以后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朱淮告诉陈双,自己走后,一定最先要去看一看那些大人口中所说的江湖,到底是江大还是湖更大,总得先知道那个大,才能知道去闯哪个才会不亏。还信誓旦旦的说,以后自己要是闯出个名堂,绝对会有“双儿”你的份儿,不会就这么白白丢下你不管,因为是兄弟嘛,对不对?

  陈双对朱淮这些理想,也不会有质疑,因为朱淮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谁知道呢,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好比如,小胆儿少年走了,陈双还是原来那个陈双,朱淮还是那个朱淮,过了多少年也不会变。

  俩人以后,还能不能再次相逢于世…

  谁知道呢?

  总之,到时一切的一切,皆有可能。

  两个少年从黄昏说到圆月亮起,说过了这两年来的一些事情,说过了以后会怎样怎样。总之,还是因为他们之间的不舍。

  因为在挽溪镇的这两年,朱淮的朋友,实实在在的,其实只有这个善良少年一人而已。

  陈双也是如此。

  高出朱淮半个头的少年,在最初的梦想其实也没有多么伟大。少年只觉得,既然生为普通人,就这样在小镇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活着,就够了。

  在第二个清晨来临时,挽溪镇下起了蒙蒙细雨。

  大街小巷的人们都看到小镇东头,在李老妇人家门口停着一架从外地来到挽溪镇的马车,陈双也看见了,少年知道,那个昨晚说了一大堆话的小胆儿道士,要走了,回到那个他原本生活的城里大宅子去。

  朱淮跟着从城里家中来接自己回去的马夫走出了李婆婆家,看到不远处的陈双正跟自己微笑招手。少年看了眼便转过头不再看,往前走了几步,又转身飞奔向另一头向自己招手的善良少年。马夫正要开口,一旁的老妇人轻轻摇头示意。

  朱淮跑到陈双身前,少年两只手死死抓着衣角,吞吞吐吐道:“双儿,我走了啊!你自己多保重,别老是一个人去山里砍柴打水了,要注意身体…”

  少年有点委屈,便突然背对陈双,不敢多说,怕自己真的忍不住掉眼泪。

  “哭什么哭,又不是去死,咋了?见不到你我还不能好好活着了?别再哭鼻子了,老大个人了好不好?”陈双逗了逗背对自己的少年。

  朱淮立马转身,胡乱挤了个笑脸。

  “那我走了啊!”

  “去吧去吧,李婆婆都等着呢,别让她等太久了。”陈双笑着摆手道。

  少年笑着嗯了一声,转身飞快跑向马车那边。

  朱淮上了马车,马夫呦呵一声,马车缓缓走起,离开挽溪镇。

  马车走起,车窗里探出一个脑袋,朱淮再次大声喊道:“双儿!记得一定要来蓬溪找我啊!”

  远处少年招了招手。

  “说不定到时我真的会成为一个大侠!到时候兄弟带你一起闯江湖!请你喝全天下最好的酒啊!”

  马车渐渐走远,朱淮放大了嗓门喊,生怕陈双听不到。

  镇子口的少年又摆了摆手,看不清脸上是喜是悲,只是不断招手。

  马车里的少年自始至终都没有将头缩回车窗里,哪怕走的已经看不清挽溪镇那边的那个少年。

  另一边,巷口的少年也不断招着手,哪怕那辆马车在自己眼里早已模糊不清。

  其实,在马车刚离开挽溪镇那时候,心地善良的少年眼中早就一片模糊,看不清马车窗子里探出一个头的那个少年。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人生在世,有些离别,总是就这么简简单单。然而有些人,有些事,能放在心上。

那便是世间最美好的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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